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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季来临前夕的四月,是东南亚的旱季,一年中最热的季节。

清晨五六点钟,柬埔寨的村民已经起床,抢在温度升到无法忍受之前,要启动一天的劳作。正午至下午三点,亢奋的阳光已近疯癫,妄图点燃大地。劳作中止,村庄转入睡眠模式。村民席地而卧或蜷入吊床,开始悠长的午休。连瘦弱的狗儿们也失去警惕,醉汉般在路边露腹昏睡。

一天里最热的时段,我们常在村道上赶路。白硬的阳光刺疼双眼,热力使大脑瘫痪。裸露的脚背被灼痛,我踢动路上黄土,想让双脚获得片刻遮蔽,却徒然掀起一人高的浮尘。没人想开口说话。

三月下旬,在日本NGO湄公观察的组织下,中日韩NGO组队考察泰国南部和柬埔寨北部的村落,去了解湄公河干支流的现状,我作为中方记者——也是队中唯一的记者随行。天气酷热难当,队员们笑谈,东南亚的三季并非农闲的旱季(2-5月)、适于种植的雨季(6-11月)和收获的凉季(11-1月),而是热季、更热的季节和最热的季节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然而每次一靠近接近河流,心情就大为不同。3月24日下午,由柬埔寨当地NGO负责人Mean指引,我们一行去寻访当地的河神。轻舟溯塞桑河(Sesan)而上,撩起卷卷白浪。这是湄公河的一条支流,河面阔十余米,水流平稳。河神庙隐于岸边林中——到一滩乱礁,攀上左岸山崖便是——而外界却无从窥得。Mean解释道,这滩礁石大又浅,是行舟之愁。渔民们每至此处,总要上山拜神,祈求平顺与丰收。

小船刚在礁石边站稳,一身黑衣的船老大便一个猛子扎入水心,消失不见,片刻后,又从远处冒头。Mean和Bandos则觅来大石,虔诚地向河神祈福。如石头崩裂,表明它替人们承受了本将到来的厄运。

慷慨的河流不仅从温度和视觉上抚慰东南亚人,千百年来,其丰富的物产也养护着两岸生灵。当地居民珍爱河流,一如珍爱自己的双眸。

如今,他们却担心失去河流边的生活。近几十年,随着主干流、上下游水坝的大量建设运营,湄公河流域的生态多样性和可持续民生受到影响,反坝反水电、反破坏性发展成为缅、泰、老、柬各国民运潮的重要主题,也是Mean和Bandos对河神的许愿。

 

 

 

天生天养

湄公河干流全长4000多公里,是东南亚第一大河,也是亚洲最重要的跨国水系。它发源于中国青海,上游为中国的澜沧江,流经老挝、缅甸、泰国、柬埔寨,在越南入海。

虽然雨季也有洪水来袭,但傍河而居的村民仍感激大河的馈赠。

一位村民说,我们的一天与河流密切相关。凉爽的早晨,我们去河边打水浇灌菜园,洗洗刷刷;炎热的中午,我们去河中洗澡降温。下午三点,热度稍稍退去,我们去河里捕鱼,给牲畜饮水。傍晚时分,我们再把渔网安放到河中。平静的一天到来又离去,日复日,年复年。

其实,村民们的一生都与河流息息相关。鱼类是他们蛋白质的主要来源;农村灌溉系统落后,稻田和菜园都设在河边,方便引水;这里的农村,就连土路也尚未全面覆盖,船是他们重要的出行工具。

甚至,许多人在人生的第一个分秒,就与河流结下契约。村中女子随男人一同驾舟捕鱼,有的直到临产。村民说,在河心降生人世的孩子会得名为“岛”。村中有户人家,祖孙两代都是岛孩。

东南亚农村的生活如此平静安逸,几天下来,我产生了一个错觉:在这里,人们仿佛不再是时间的过客——是静静流淌的白天黑夜,路过了永恒不变的人与生活。

唯一的不和谐音是水坝。作为“发展”概念的象征物,大坝和水电站从天而降,粗暴地擅闯。村民的生活被迫改变,他们却无路可走。这种冲突没有随时间减弱——如今,大坝乃至抽象的“发展”概念,都令村民们极其反感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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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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